原标题:父爱无声
都说养儿才知父母恩,但就我而言,能够由衷地体会到父亲无声的爱、对我的好,那是我快满花甲的时候,并且我坚信,这种感受会随着年岁的增长会越来越深。这是因为,一是人近六旬,经历的事、见过的人、明辨是非的能力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让我能够比较全面客观地领悟人世间的真善美假丑恶。二是这个时候,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思考品味人生,感受当然也就不一样!三是步入老年,孤独寂寞如影相随,与日俱增,最能感受老年之苦,人生之苦,更能感受人间冷暖。
实行年产承包责任制之前,农村最重要、最常见的文化活动就是看电影。差不多每年每个生产队都会放一到两次露天电影。每个生产队放的影片都不完全一样。看电影是村子里的大事、喜事。听说电影队要来村子里放电影,大人、娃娃都会争相着早早地把当天的活干完,早早地吃过晚饭,天还未黑就抬凳子去把位置,生怕位置被别人占了。对看电影最积极、最上心的,恐怕要数那些六七岁、七八岁的孩子了。比如,生产队是派哪几个人去别的生产队背放影机的;今天晚上放的是哪两部影片;明后晚哪两个村子放电影,放什么影片等。他们去看电影,不是为了看电影,而是为了看热闹。那时的我,虽然还看不懂电影,但对看电影也都快到了痴迷的程度。电影队一进村,我就会去电影队落脚的地方打探无数次,时刻关注着放电影的每一个进程。差不多每一场电影还未开始,我就早早地坐在了银幕前。临近的村子放电影,也会打着火把去看。可能是受作息时间影响的缘故,加之电影伴音的催眠作用,每一次都是看不了多久,我就不知不觉躺在地上睡着了,直到电影散场了也没有醒来。父亲虽然也去看电影,但他心里总是在想着我。电影散场了仍不见我的踪影,他会悄无声息地找到我,然后一言不发地把我背回家。在我们村子里看电影是如此,去临近的村子看电影也是这样!
跟很多同龄人一样,少年时期的我,经常有玩不够的感觉。每天下午放学后,去找一转猪草或是干一点简单的农活回到家,我会迫不及待地把火生着、蒸上饭,然后跑到生产队公房前的场院上跟小伙伴们玩一阵子。玩着玩着,竟然忘了家里火上还蒸着饭。心惊胆战地跑到家,只见甑子在冒青烟,一把把甑子拔起来,才发现甑脚已经被烧糊,甑牙里的饭已经被熏黄。面对此情此景,很多小孩都会免不了要挨一顿暴打或痛斥,而父亲总是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高低玩一下就可以了嘛!人这一辈子,哪有玩得够的时候?”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小孩子总是有睡不够的觉。该起床了,但时间还宽裕或是没有急事要去办,一般的人都会再睡一会儿。可父亲从不纵容我,总是按时叫我起床。面对父亲的叫唤,我说:“还没睡够!让我再睡一会儿!”父亲说:“觉,哪有睡得够的?睡一下就行了!睡多了,反而会更疲倦。”面对父亲的绵绵细语和他的率先垂范,我只好立马起床。
很多农业生产劳动枯燥、强度大,根本谈不上有多少乐趣和成就感。在与父亲一起从事背粪、割草、挖红薯等农活的过程中,一开始,我总是干一会儿或是去一两次就厌倦了,还表现出一脸的不高兴和不耐烦。面对我的厌倦和不耐烦,父亲从不在乎我的存在和举动,总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干活,直至把农活干完。我在旁边歇一阵子,见父亲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我也只好重新跟着他老人家干。渐渐地,我熟练地掌握了一些农业生产技能,也养成了热爱农业生产劳动,体恤父亲艰难的习惯。
1982年9月,怀着喜悦的心情和乡亲们的羡慕与祝福,带上简单的行李,怀揣大学录取通知书,在父亲的护送下,我如愿以偿地来到了昆明上大学。
初次远离父母、离开熟悉的环境来到昆明,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而富有吸引力。日子在不知不觉中一天一天地过去,陌生的环境开始慢慢地熟悉起来。在紧张而又繁重的学习之余,随之而来的是挥之不去的思乡之情。父母兄弟的身体状况怎样?刚刚承包到户的土地里庄稼长势如何?今年会有一个好收成吗……
想家了,首先想到的排遣方式就是给家里写信。对于我来说,写信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但家里要收到我的信,或是要给我写一封信,就不那么方便了。我写的信到了公社邮电所以后,一个邮电所只有一到两个邮递员,他们分片包干负责,一般3天左右才会去一趟大队。生产队有人到大队开会或是大队有人来生产队,顺便会把信带到村子里,再由村子里的人交给家人。因此,十天半月才能收到一封信是十分正常的事情。特别难能可贵的是,那时的人们都很纯朴,邮递员送信或他人顺便捎带信件都会非常认真负责地把信送到收信人手里,不会轻易截留、私拆。农村通信,虽然慢,但还算正常。
想念家乡的不止我一个。每天下午5点以后,到教室里等待家里或是别人来的信,是同学们最来劲的事情!也是同学们相互攀比、展示优越感的最佳机会。父亲是一个只字不识的文盲,母亲和弟弟略识文字,但要写信看信,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村子里识字的人屈指可数,对于我来说,指望家里来信,那是一件非常奢侈而又不现实的事情。因此,当同学们欣喜若狂地拿着自己的信,心满意足地读信的时候,我只能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做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敢奢望会收到家里的来信。
一天下午,同学们拿上信,陆续离开了教室。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发现,讲台上有一封信封上窝满了苍蝇屎、有好多皱褶、字写得歪歪溜溜、来自家乡、收信人的名字读音与我的名字的读音相近却不是我的名字的信。我知道家乡有很多字发音是分不清的,很多读音不同、意思不同的字经常被混读混用。我犹豫了半天,大着胆子把信拆开,发现果真是家里来的信。信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小学老师的笔迹,可能是父亲请他写的。信封上的笔迹则明显不是那个老师的。估计那封信是那个老师写好信之后,父亲或是弟弟找来信封,由弟弟写好地址,封了口之后就一直放在家里,星期天赶集的时候,父亲或是弟弟到邮电所买了邮票贴在信封上寄出来的。
读着父亲的来信,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家里,父亲那精明能干、不知疲倦的形象立刻浮现在我的眼前,一股暖流顿时涌上心头。
父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生长在时局动荡的旧中国,一生充满了坎坷与艰辛,一辈子都在不知疲倦地为生计奔忙,一辈子都没有享过清福。进入耄耋之年,面对步履蹒跚,弯腰驼背,再也苦不动,累不动的父亲,我曾经有过把他接来与我们一起生活的念头,但他却无法适应城市的生活。他不会看电视,没有熟人和伙伴,到街上去走走,却经常找不着厕所,时不时地会迷路,每一次上下楼梯都显得非常吃力。他不能与我们共同生活,我坚持至少一个月回去看望他一次,每一次回去都会买一些他平时吃不到的新鲜肉煮给他吃。他来曲靖的时候,每一次都要抬一大锅他爱吃的牛肉来给他吃,但都不足以回报他老人家对我付出的爱。
人这一辈子,只有子女亏欠父母的,绝对没有父母亏欠子女的。我们亏欠对父母的付出、给我们无声的爱的回报!因此,孝老敬亲、回报父母要趁早,要时刻放在心上,千万不要犯子欲孝而亲不待的错误。
作者:孙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