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那年那月剃头记
吃过中午饭,母亲端出一盘葵花子,外置几根香烟,吩咐姐姐去请赖叔给我剃头。
赖叔,瘸子,孤身一人,干不了农活,生产队让他做记工员兼业余剃头匠,给生产队的男丁剃头,每天给他记10个工分。
赖叔的那把剃刀是由他父亲手上传下来的。剃刀不仅式样难看,而且刀钝,任他怎样打磨都不好使。也难怪,剃刀用了两代人,剃了无数个头,剃刀上的那点好钢磨光用尽,咋能还锋利呢?钝刀剃头受的那个罪,现在我回想起来头皮就扯痛,条件反射地缩脖子。
其实,真正让我接受不了的是剃光头。
那时我已经上小学三年级,已经有了“审美”意识:在学校里看到同学们留的那洒脱的小分头,英俊的平头,可爱的桃子头羡慕不已。可是,全班就我一个人剃的是光头,自惭形秽又无可奈何。
每当我剃了光头戴上帽子来到学校,有几个调皮的同学就跑过来,把我遮丑的帽子掀掉,看珍稀动物似的把我围起来。他们齐声喊;“光光头卖腊油!光光头卖腊油!” 边喊边拍手跺脚,韵脚合辙地形成声势。我被他们推来搡去当猴耍,受尽羞辱,挤出包围圈抱头鼠窜。可是叫喊的人尾追,兴致高涨,叫得更响。我躲没处躲,求饶无用,暗自饮泪,心里难受至极。
可憎的是班上的“大王” “二王” 们,常拿我的光头当球耍。高兴时,他们拍拍我的光头以示好玩,不高兴时,他们就给我的光头敲几个“爆栗子”,疼得我哇哇大哭。他们却哈哈大笑,乐在其中。
我曾要求赖叔给我剃个桃子头什么的,囫囵留点头发,不要剃光头了。但每次都遭到他的拒绝。他就一把破剃刀,连梳子、剪刀都没有,更别提推剪了。而且剃光头头发长得慢,他剃头的周期就延长。我曾要求母亲给我一角钱,让我去理发铺理发,可是母亲舍不得花那一角钱,那时的一角钱可抵半个劳力一日的劳动报酬呢。
每次我总是提心吊胆等着赖叔来剃头。
然而,一次赖叔来了。奇怪的是他一反平常总阴沉着的脸,变样似的春风满面,笑意着色了。看见他高兴的样子,我向他提出要剃个平头。
“好哩,今天想理啥发都行!”赖叔爽快地答应我,而且把剃头说成了理发,我心里好生奇怪,赖叔是怎么啦?等赖叔亮出了一套崭新的理发工具,我才知道他高兴的原因(这套理发工具是生产队给他买的)。
手巧不如家什妙。赖叔有了这套理发工具,也就有了施展技艺,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赖叔拿着剪刀给我乱草样的头发一阵猛剪,头发纷纷落地。剪完头发,赖叔用推剪“咔嚓,咔嚓”地给我推发。然后他远观近看仔细端详一番,再作进一步修剪,颇费功夫。
修剪完头发,赖叔随即拿出一把新剃刀在一块皮子上来回摩擦,给我修面。剃刀从额面开始轻轻滑动,不扯头发不生痛,一路顺风地把参差不齐的发根刮整齐,使之黑白分明,轮廓清楚
赖叔满意了。他拿镜子让我照模样。一看见镜中那英俊的平头,我喜欢得热泪盈眶,从此我再也不受同学们的嘲笑了!“谢谢您,赖叔!”我高兴地向赖叔鞠躬。
“哈哈哈——”赖叔笑了。笑得跟头顶湛蓝的天一样明朗。
(作者原工作单位:景洪市第二建筑公司,72岁)(尹祖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