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人生这场旅行
家里有个小孩,就好像拥有了一个十万个为什么的发问机一样,不断地向你发射问题,有的能解答,有的查查也能答,有的答了也许他不能懂,你不怎么懂,却能让你陷入沉思之中。
有一天小朋友豆豆问我:妈妈,我是怎么生出来的?我没有敷衍她,详细地跟她讲述了她的出生经历。接着她又问:妈妈,人会死吗?我说:会的。豆豆急了:妈妈,我不想让你死,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我要你100岁也活着,900岁也活着,永远活着。我沉吟片刻,认真地回答: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经历了一些生活,最后离开这个世界,就像一场旅行,来过又会离开,没有什么可悲伤的。到时候妈妈先走了,但是最终我们会在另外一个世界相遇,只是活着的人暂时无法证实它的存在。
讲这话的时候,我想到的是庄子“鼓盆而歌”的故事。庄子的妻子死了,他非无悲伤,反而在树下很不文雅地叉着腿敲着盆,唱着歌。前来吊唁的惠子看他很不顺眼,气愤地质问他,你怎么不哭,还在这里唱歌,实在是太过分了!你对得起你老婆吗?
庄子没有因惠子的气愤失去方寸,以一段非常精彩的回答反驳了惠子的质问:“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声;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嗷嗷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意思是,生死不过是万物的自然本性,虽然我也伤心,但是有什么可哭的呢?
庄子对于生命这种达观的态度很得我心,空闲的时候我总是喜欢读读庄子,还会临窗抄写,旁边一杯清茶亦煞有介事地挤进我的抄写工作中。
曾经被人问:你读这个、抄这个,有用吗?
无用!我老老实实回答,心里却默默地用一个故事反驳他。
《庄子》里记载了一个故事,可怜的惠子又成了嘲笑的靶子。有一天,惠子不无炫耀地跟庄子说,哎呀,魏王送了我一个大葫芦的种子,这个大葫芦种出来太大了,又不结实,既装不了水,又盛不了米,真没有用啊!我干脆把它们打烂扔掉好了!庄子一听,想想还是给这个笨瓜讲讲故事,让他明白一些道理好了。于是庄子给惠子讲了一个冻疮药的故事,怕他不明白,又讲了一个庸木的故事。然后说,你不要这么轴,非要把葫芦劈开来用。你可以把葫芦做成腰舟,潇洒于江湖啊!
这就是无用之用。凡事只问有用无用,眼中只有目的,人生何其狭隘。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鲁迅。鲁迅曾在诗剧《过客》中塑造了一个叫过客的人物。过客,过客,每个人都是生命中的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衣着褴褛、满身疲惫的过客明明知道路的尽头除了坟一无所有,但绝不停下前进的脚步。然而,这何尝不是向死而生,紧紧抓住现在?可以看得出来,或努力的,或闲适的,这样的过程同样令人期待。
所以啊,在人生这场旅行中,如果死是我们必须面临的结局,又何必害怕,又何必彷徨呢?阳光是对我们的赠予,雷霆雨露是我们绕不开的成长,重要的是在一种自洽之中做着有用的,享受无用的,过好人生的每一天。(袁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