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水，是一座边地儒城。许多路边老宅保留下来的风貌，让人直观感受到这里曾经的富庶和丰饶。新房村是建水典型古建筑相对集中的村落，现存6眼老井。

　　新房村的黄氏宗祠、关圣宫、乡会桥、节孝坊等，是建水古建筑中的精品。保存完好的32座传统民居，就像一座座小型的艺术博物馆。由于村庄古建有种类全、数量多、质量好等特点，被誉为“与云南近代文明血脉相依的传统乡村耕读聚落”。

　　前几天，走进新房村的畅园，晌午的阳光火辣辣的，我们赶忙躲到瓦面下乘凉。一抬眼，就看到堂屋正中央陈列的一些陶器。瓦缶胜金玉，建水紫陶是有很大名声的，它的名气甚至大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市场上的“建水紫陶”数量也很多，建水县紫陶相关从业人员近4万人。加之，建水紫陶承载诗书画印，关联五湖四海，陪衬万里江山，我们大多时候都只敢看，轻易不敢说话。

　　源于泥土，成于柴火，从古至今一直都有人在泥土上做文章。那天下午，我们在一处叫做“崇文同创”的公司看见，制作建水紫陶的陶土和柴窑。“崇文同创”的掌柜何钰说，城里拆老房子准备建新房的时候，工人挖地基，他们就去把挖出来的土收回来，那些土也可以用来做陶。何钰指着一侧荒坡说，那些土就用不成，堆在这里的黄土、白土是从外面花钱收来的，这些可以用。他还带我们去看烧陶的柴窑，火的确很旺。在窑的旁边，堆着一些柴禾，这些柴禾有的也是从老房子拆下来的门框、梁条或者其他部位的木头。

　　残帖，是建水紫陶别具一格的传统装饰，但传统并不是建水紫陶的全部。无釉磨光，细磨抛光，质地细腻，光亮如镜，有“坚如铁、明如水、润如玉、声如磬”之誉。晚上九点多，我们又去紫陶街，沿路的商铺里摆着许多货，自然许多都是和陶有关的，周边也有烤豆腐的、烧烧烤的小摊。吃吃喝喝，陶陶罐罐，一条街就这样热闹起来。在热闹的街上，当地人带我们去参观磐松手作。这里看到的建水紫陶，既尊崇儒道相兼的传统文化，同时又寻找一些突破传统和地域的表达。

　　大概在五年前，也是一次采访，一位同行约我去采访过磐松手作的主角潘娟，只是当时太嘈杂、又匆忙，没能认真地倾听。今天，刚好碰到，潘娟坐在茶席一侧，她的两个徒弟身边架着两个柔光箱，对着手机镜头有说有笑。她们通过网络直播，和天南地北的朋友说陶，便捷的物流把陶器和越来越多茶人的日常链接起来。

　　潘娟告诉我，山东的一家酒店找到她，成套订做了陶艺装饰，每间客房都挂上一张“艺术画”。她也把看上去支离破碎的陶土装裱起来，荒蛮的线条，一种凌厉的表达刺痛人心，带给人许多联想。她还用建水紫陶泥创作了《一画》，表面浮现很多机理，有薄有厚、有凹有凸、有明有暗、有红有黑，她说想借此表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看到她的表达，既有装饰性的一面，也有反映现实生活的一面。这些装饰，有冷静、保守的一面，也有现代、激越的一面。

　　风貌难得，心意难求。潘娟把古井内壁的勒痕搬到一把壶上，把天上飘过的云朵刻在另一把壶上，柴烧两个杯子，呈现出海水浸泡过的斑斑锈迹。来自建水的线条、肌理、纹路、痕迹，烙在一把茶壶、或者一个杯子上。接连用许多天的时间，“待土润、待坯干、火旺、窑凉”，把难以用语言记录的故土乡音，刻画、填补、烙印、凝聚在陶土上，放进炉膛里，让柴火烧透。柴烧之后，陶土露出生机，隐隐约约地泛光，让人们清楚地看到土和火的交相辉映。当然，这里也有敦实的茶叶罐，端庄的餐盘和碗。这些陶器，因为融合，有了文人的含蓄、匠人的精巧，因为开放和更加开放，又有了壮观。

　　我们在茶席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我看到其中一人的姓名牌上写着“冬卿”。临走的时候，我借故添加她的微信，她欣然同意了。我对她说：我不想知道你的真名。

　　就像看着眼前的陶土，我们又何必知道它是叫作什么土、是来自哪里的土。

　　云南网记者 黎鸿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