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旧事火车向前开

□ 保丽芬

那时候她去找他，要坐当天最快的火车、穿过44个隧道，耗费近四个小时才能到达他在的那个火车停靠小站。然后下车，走长长的铁路，平行或交叉的铁轨是那个地方最多的东西，那是成昆线上一个重要的站点。铁路走完后，顺着石板路逐渐往上爬，用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爬到山顶，走到他们单位。火车在下面鸣笛的声音彻夜不停，站在坡顶就是家属区，可以俯视这个小镇的全貌。而他，住的是青砖单身宿舍。

通讯不发达的年代，见面是个未知数，往往会扑空：刚好他有临时的工作任务去了周围的小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在他同事安排的招待所住下，周围是密集的家属房子，一户一院，栽种了很多果树和鲜花，屋子里有袅袅炊烟，满屋子的烟火味，使她格外想要有个家。夜晚的火车犹如穿梭在夜的脉络，轰响着显示它的强大，彻夜无限放大行驶的声音和鸣笛的霸气，故意骚扰着无眠的人们。物质匮乏的年代，精神生活占据了整个思想领域，当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他结婚后，能有那么一个小院，共度一生也就足够了。等到第二天下午还是没有看见他，她坐返程的唯一一趟火车回去，一路上没有了数隧道的心情，只有心酸和伤感。

如此反复错过的日子，让她累了，提出了分手，去了滇西参加一个在建的大型项目。路上是霸气十足的大卡车拉着材料和黄土，一边是高山看不到顶，一边是万丈深渊。下雨的时候泥泞得车子无法驶过，天晴的日子黄灰漫天。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唯有青山为伴，拥有的回忆，不知道还能重温多少遍？忙碌新鲜的日子给了她很多希望，不久后的夜里，她梦中被值班的师傅叫醒，开门，看到他站在明亮的月光里，一脸笑容和倦意，此时已是凌晨三点钟，她的眼圈顿时红了。

第二天看到他带来的零食和过冬的衣物，依然一脸笑容：这里的冬天很冷的，傻丫头，我给你送来很多厚衣服。原来，他赶头一天的白班车经过7个多小时坐到城里时，已经没有进山的车辆了，只好搭农家的拖拉机赶到镇上，然后走那条险峻的道路。脚落下去灰尘没过脚背的土路上，据说经常会有一些路过的野兽，曾经就有一个开卡车的司机被袭击过。而他则靠自己的判断，或是问一些路边工程项目的值班人员，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才找到她那里。很多年以后她回忆起他披星戴月赶路的年轻背影，总是笃定地认为那个男人是值得她依靠的。

不久她调动工作回来，依然坐很长时间的火车去山顶找他，而他们后来结婚了也没有住到曾经梦想的小院子。他也会坐很长时间的火车去找她，下车后转三趟公交车才到他们的家。工作之余，总是掰着指头算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和车次，每天都算计着在赶车，似乎也不觉得累，因为前方总有那个人在盼你回去，心里还是觉得很温暖。

火车每天都向前开，而他们的生活，不正像那向前开的火车么？（保丽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