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有诗的日子真好李培禹诗集《失去》读后
▍凸凹
《失去:李培禹诗选》 李培禹 著 百花文艺出版社
李培禹先生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正逢抒情的时代。斯时,苏联的诗歌大量涌进,与本土的颂歌汇合在一起,形成浩浩荡荡的诗歌洪流,为新中国注入巨大的精神动力,举国上下,一派豪迈。
时代的濡染,让李培禹自然而然地经历了一个“读诗·品诗·写诗”的诗歌之旅,于是,对诗歌的亲和,成为他的一种生活方式,并化为他的精神细胞,率然吟咏,成为他的生命常态,便终生与诗为伍,成为生活的“歌手”和时代的“歌手”。
德国哲学家齐美尔说:“生命并非完全是社会性的。”弗洛伊德也把人的心灵划为意识与潜意识。他们都强调“非社会性”的东西,主张逃离“理性”、“良知”和“社会责任”。现代主义诗人艾略特则把他们的主张变成诗论,特别宣称:“诗不是表现感情,而是逃避感情。”他所说的“逃避感情”,不仅指“现实感情”,当然也包括“社会感情”,因而整体地“内趋”,把表达“私人话语”凌驾于“公共话语”之上。
进入新的世纪,中国诗坛在对“现代主义”的追逐中,很多诗人,以“逃避”主流为上,以书写“私人话语”为宗,崇尚奥登、艾略特,而鄙薄郭小川、贺敬之,诗作极端个人化了。
然而李培禹却绝不闻风而动,他坚信,“民歌是诗歌之母”,客观性、现实性、时代性、人民性(人间性)和社会性,既是诗歌的基点和本源,也是诗歌创作的大道通途。因而他在三个维度上,觅诗、写诗,即:物象(河山、星辰)、世象(人群、社会)和心象(感情、感悟)。这就使他的诗歌创作,取材广泛,形式多样,情思纷繁,好像无处不诗、无时不诗——他率性撷取,神采飞扬,快乐地歌唱。一切都承继着《诗经》的传统,大地、人文和心灵交汇融合,高奏“复调”,尽情地赋比兴、风雅颂。
譬如《和长城握手》——
晨风中我站在金山岭的垛口
思想感情的波涛在放纵奔流
长城啊,此时我抚着你每一块岩石
知道吗?我是在和你紧紧握手
用不着山谷录下豪迈的誓言
握手,十指连着心头
心中既已燃起振兴中华的烈焰
攀登吧,我所有无愧于长城的朋友
可以看出,在诗人笔下,长城,既是物,也是人,既是历史,也是时代,既是客观存在,也是主观情感,便有了“复合”的品质。所以,当有人说,李培禹的诗有些直白和清浅,我不禁摇头,认为这正是他在深处思考之后,厘清了人情物理,获得了明晰的认知,便自信地做深入浅出的表达。一如结晶的过程,中间之物往往混沌一团,貌似深奥与神秘,到了最后反而晶莹剔透。换言之,这是他“自主性”的追求,反拨着现代主义的所谓孤冷与玄奥。他写入世之诗,照拂人间情感,裨益现实人生。
他的写作取向,注定了他的诗思与山河同在、与时代同脉、与生活同轨、与人生同感。这就不难理解,他小小年纪,就勇于与贺敬之、臧克家那样诗歌大家唱和,写出《雷锋和我们同在》的长歌;也不难理解,遍染风尘之后,还葆有一颗湖水一般清澈的童心,像普希金一样,在沧桑处,抒纯美之情。
譬如《赛里木湖的波光》——
赛里木湖的波光
在哈萨克小伙的心中荡漾
他们世代弹着冬不拉
湖水便像圣泉一样清凉
……
赛里木湖的波光
把锡伯族猎手的眼睛擦亮
他们封存了骑射的弓箭
家乡更有了满坡满岭的牛羊
……
今天,赛里木湖美丽的波光
让我这个远方诗人的心儿滚烫她一定接纳了我笨拙的诗句
不信你看,湖水正涌起一层层波浪
从哈萨克小伙,到锡伯族猎手,最后到“我”,从远方到身边,一路“清澈”,情感就有了普遍性,就“经典”了。这样的意象,正是“人间性”所在,像阳光普照,把“私人话语”的晦暗,冲涤得杳无身影,豁然地有了明媚的力量。这正暗合了浪漫主义的底色,其核心词是:己心妩媚,则世间妩媚。
还譬如,《宝盆儿装下了多少快乐》(为外孙四岁生日而作)——
……
你姓居,宝盆儿的名字是奶奶起的
你乐于接受从来没有提过意见
今天,你四岁了
全家的“聚宝盆儿”又大了一圈
大盆子,你装下了多少快乐啊
让我们感恩这个四月的春天
这凸显了诗人与生活同轨的特征,让生活的诗意自然呈现,在盎然的童趣中,表达出成人不甘于在世俗的功利中陷落,而顺生、乐生的生命哲学。
李培禹的诗集名为《失去》,读罢掩卷,却内心盈满,有始终“得到”的大感觉。他忘情地做着时代的歌者、生活的歌者,一路吟唱,大在小处、诗在凡处,让人生出感恩之情,由衷地感叹:有诗的日子真好,有诗的日子很年轻!
2021年9月26日于京西石板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