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筚路蓝缕著新章《细说滇越铁路》序

□ 刘祖武

作为一名在云南从事新闻工作近40年的媒体人，我自诩对滇越铁路耳熟能详。然而，当我饶有兴味地看完罗扬著、云南人民出版社即将出版的《细说滇越铁路》一书，不禁阵阵汗颜：与书中翔实的材料相比，我所掌握的仅算凤毛麟角，其中一些还属道听途说，距历史的真实有一定距离。

掩卷沉思，反复琢磨，《细说滇越铁路》一书与现今出版的有关书籍相比，其最大的优势何在？我在品味书名时找到了答案，那就是简单的一个字：“细”。这个“细”字，是对作者占有材料和写作此书时所充分反映出来的“全面、准确、形象”特点的高度概括。

毕竟，滇越铁路是法国殖民主义者于1910年建成、迄今已有110多年历史，当年为何修建，如何筹资、勘测、设计、施工与运营？破解这些难题的关键，唯有掌握宝贵的第一手资料。而这些资料，不少已被历史的硝烟所湮没，存留的也多藏于法国国家档案馆及一些原版法文书籍中，少量的散见于法国亲历者留给后人的故纸堆里；毕竟，这条起于越南重要港口城市海防，止于中国云南省会昆明，全长863.576公里的铁路，跨越两个国家，加之世事沧桑，铁路涉及的一切，小到铺路的碎石，铁轨上的道钉，大到沿线的桥梁、隧道、车站等，不少经过多次翻修、更换，有的已经消亡和正在消亡，要想还原历史的真实，谈何容易……这些，成为涉足这一题材无法绕过的“火焰山”和“腊子口”。罗扬却不避艰险，知难而进，锲而不舍，通过中法友好协会牵线、朋友帮忙、只身前往法国等，终于找到了近30本记叙有滇越铁路资料的档案和书籍，这可能是迄今研究滇越铁路最为全面、详尽的外文资料了。其中，法文版《滇越铁路》（上下集）是当年修建云南段的勘测、设计资料的汇编，书中有大量艰涩难懂的专业术语。通过请教专家、查阅词典、借助翻译软件，他逐词逐句地苦啃，终于读懂弄通了全书。几年下来，这个原来是法语的门外汉还成功翻译完两本法文书籍（其中一本，与他人合作）。

如同夸父逐日般执著，经过多年青灯黄卷不渝地追求，罗扬整理、记录的有关滇越铁路的资料已达300余万字，收集、拍摄的照片有3.4万多张。其中，法文版《滇越铁路》汉字题写考、滇越铁路全线车站有多少、使用过的蒸汽机车制造国及类型详考等，弥补了前人研究的空白，或校正了之前研究中的谬误。在占有海量材料的基础上，浓缩写成的有15万余字、近千张照片的《细说滇越铁路》一书，呈现出材料全面、充实的满满份量。

越南首都河内到底有几个火车站？国内外现有资料介绍的都是2个：嘉林火车站和河内火车站。罗扬沿着这条铁路线逐一查找，又找到了陈季怡火车站和龙编车站。那个在历史上曾经辉煌一时、作为滇越铁路重要一段、越南河内至边境重镇老街铁路起点站的龙编车站，如今已蜗居于嘈杂的集贸市场中，仅留下了一幢毫不起眼且早已被人们遗忘的法式小楼。罗扬沿着河内市区第一座横跨红河的钢铁悬臂桥——滇越铁路龙编大桥的人行过道，把大桥上哪些是一百多年前的原有装置、哪些是后来添加和改建的，搞得一清二楚。滇越铁路全线的标识、徽记，不论是法语、英语和越语标注的，他都从不放过。至于在滇越铁路上使用过的蒸汽机车，因制造国众多、类型繁杂，曾被誉为“万国蒸汽机车博物馆”。罗扬从一条条线索入手，查找厂家资料，寻找实物照片，到国内外的博物馆一睹机车真容，还费尽周折找到了一些废弃的机车遗骸和部件……他收集资料时十分注重真实性，并用专业眼光和手段进行考证。原来，如今正值中年的罗扬，毕业于西南交通大学铁路车辆系，曾在昆明铁路局昆明车辆段从事过多年的技术工作，之后调到路局相关部门从事文秘、宣传，这些难能可贵的专业素养和严谨的工作作风，确保了事实乃至细节的准确无误。为了广泛收集、深入考证材料，他利用在铁路系统工作的便利条件，4次考察滇越铁路全线，至于对这条铁路云南段的采访和考察，已是难以计数。

然而，《细说滇越铁路》一书又并非是枯燥的历史资料考证与堆积，书中也没有充斥着佶屈聱牙的专业术语，全书文笔轻灵、活泼、诙谐，字里行间充溢着人文情趣。书中写到越南有“三苗”：一是国土苗条，二是姑娘苗条，三是房子苗条，绘声绘色的描写加上原因的探究，让你在轻松的氛围中领略了异国风情，增加了对越南国土知识和国内政策的了解。在记叙滇越铁路云南段著名的“人”字桥——与巴拿马运河、苏伊士运河被公认为世界三大工程奇迹，作者似乎摇身变为一位知识渊博、口才出众又循循善诱的导游，通过举例子、打比方，形象地介绍了这里奇特的地形风貌、桥梁设计的诸多创新，以及施工的艰险、至今仍完好如初的原因，特别是对大桥附近铁路“展线”的介绍，看后不禁令人啧啧称奇，深为人类在征服铁路高坡中涌现出来的智慧而折服。其后，又设身处地地介绍了游览“人”字桥最好的季节、线路、注意事项等。据说，为了把书中难以回避的专业术语讲述得通俗易懂，作者曾变换各种方式讲给普通人听，反复征求意见并不断改进，直至获得最佳效果才将其写入书中。在“向大车，致敬”一章里，作者把我们带入了蒸汽机车4平方米大的驾驶室空间，真实地再现了当年司机、副司机和司炉的工作场景，饱含真情地记叙了他们劳作的艰辛，火车冲出隧道、爬上陡坡后的舒心，以及因驾驶长龙般的火车而在胸中油然而生的豪气。少年罗扬的家就在滇越铁路路旁，他的父亲就是驾驶蒸汽机车驰骋于这条线路上的司机。这一切，在幼小的罗扬心中植下了不灭的火种，父辈则在他的血脉中注入了铁路人的基因。这，就是他长期不辍调查、收集、写作滇越铁路的不竭动力源泉，也是他能写出《细说滇越铁路》美文的重要原因。

写到此，我不禁想起2000多年前的司马迁，他在著述《史记》的过程中，查阅文献、实地考察、勘辨真伪、秉笔直书，“其直文，其事核，不虚美，不隐藏”的精神，对后代产生了深远影响。罗扬很好地传承了先人的这些优秀品质。他运用辩证唯物主义的武器，将滇越铁路与云南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河口起义、护国战争、中国第一座水力发电站石龙坝电站的修建、个碧石民营铁路诞生、西南联大南迁、个旧锡业发展等，以及滇越铁路给云南城建、人们生活方式改变乃至诸多美食新品涌现联系起来，探究期间的深层次原因，真实、客观、辨证地记叙了上世纪初闭塞、落后的云南人民如何遭受殖民主义者侵略、被动接受西方工业文明，到最终勇敢地站起来抗争，迎接现代工业革命到来的过程，在娓娓动听的讲述中，廓清了人们对滇越铁路认识上的不少误区。

正值盛年的罗扬心中有着宏大的梦想：出一套全面记述滇越铁路的书籍。有了第一，就必会有第二、第三……我相信，他的追梦不会停止，所有梦想都会变为现实。（刘祖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