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世相 年的声响
一到过年,人心总是有些慌乱。
一晃,我已九年不曾回家过年。异乡,不知不觉成了自己的家。假期总是让人有脱轨般的失重感觉,连带因此生出烦躁,慵懒,也夹杂着一些无聊。朋友圈里的人们,正鸭一嘴、鸡一嘴地说着转瞬即逝的热搜事件,我懒得看,常常扫一会明星八卦新闻,便关了机。
也或许是自己忙碌惯了,忽然间陷入漫无目的的假期,反而不知如何放松,觉得无所事事真是对人生的荒废。到底什么才是真正有意义和有价值的人生呢?放假后,每天睡到自然醒,也还是没有将这个问题想太明白,于是陷入节日虚空症,甚至盼着赶紧把年过完,回到上班读书写作的正常节奏中去。除了看电影、读书,什么也不想做。明明有一个课题,开学后就需要结项,但还是推进得很慢。忽然想,如果有了几千万,每日过这种吃吃睡睡、无忧无虑的生活,或许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开心。人一旦失去了压力和动力,大约跟温水里的青蛙一样,不知死亡正悄无声息地逼近。
想起某一年的春节,五个已婚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姑来走亲戚,父母强行将我从卧室里拖出来,陪她们聊天兼端茶倒水,我冲出来,鼓足了勇气,从大姑喊到五姑,而后一转身又冲回了卧室。我听到后面传来哄笑声,我躲在门后,眼泪快要掉出来了。这样一想,忍不住松了口气。离家千里,又顺利嫁人生女,并有暑假,可以躲过寒假回家过年的烦恼,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抱怨的呢?
但晚饭后用力清洗杯盘的时候,还是隐约觉得,千里之外的母亲正站在我的身后,喋喋不休地抱怨我,如何为逃避帮弟弟寻找工作、买房结婚而远嫁他乡。这样的“不孝”,逢到过年,就会被无限地放大,放大到我除了拿钱买过年时的平安,找不到别的解决办法。
山东人总是礼节为上,嫁到千里之外的塞外,也还是在年节到来的时候,拘泥于礼节,小心翼翼地,怕一不小心,就在这节骨眼上犯了错。这几日说话也格外小心,凡是消极的话,一律扼杀在口内,不准自己说一个“死”字,好像说了就真的会死了一样。平日写作,一直都在宣扬生死皆是世间日常,但一到过年,就不这样想了。总有些小小的迷信,雾一样缭绕在周围。
去修电脑,店铺门外的马路牙子上,站着一对母女,提了一堆刚刚从超市买的米面粮油之类的年货。大约等车等得有些累了,便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不停地抬脚朝路灯慢慢亮起的马路上张望。等我出门坐车的时候,看到马路牙子上,一个被风吹开的袋子里,一大瓶洗衣液孤独地站在那里。一直到我上了车,也始终没有人来取它。那对母女大约正在车上,或已到家,彼此正絮絮叨叨地互相埋怨,说忙年忙得晕了,丢三落四……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年的脚步,啪嗒啪嗒地走着,听上去让人心慌。(安宁)